自灼

未亡人

雷狮死亡前提,OOC有



我从同伴们的评论中得出结论:骑士先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说是同伴,其实也只是为了不稳定的利益暂时结伴而行罢了。等待的时间过早过晚都将不断增加压在那根心照不宣的杆上的砝码,它脆弱不堪,无法预料崩断的瞬间。因此大家笑脸客气相迎,同时惴惴不安如履薄冰。表面融洽,其实脆弱不堪。

而只要有骑士先生在,连我都可以感觉到气氛的不同。每个人之间无形的厚屏障竟也消除了许多。骑士爱笑,他的笑容总能让人联想到好的东西,诸如春风,枯地里一株野花,冬天的阳光,青草的芬芳,或者可以概括为“希望”的意象。

这太难得了,刚接触时我完全相信不了会有这样澄澈温暖的人,甚至曾带着怀疑与恶意去揣测他的“真实面目”。因为用脑子想想都觉得未免过于虚假。

大赛已然进行到尾声,该有不该有的该暴露不该暴露的全部被揭了个净,血肉淋淋地袒于青天之下。从前看到虫子会吓的尖叫的女孩子能面无表情地掐断人的脖子,从前温和憨厚的人能从背后捅穿竞争者的心脏。

“从前”是个被诅咒了的定语,加上它,一切都将截然相反。

这样的环境里凭空出现的骑士先生,就好像在尸横遍野的肮脏之地亭亭盛放的一株洁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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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病的——如果人们以一个人是否与绝大部分人一样为标准来定义正常与否的话。

我享受不到被情感支配身体的体会(专业的他们说我的大脑皮层部分机能坏死,我讨厌这个说法),同样我也不能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带动。我对外界的情感倾向是很迟钝的——所以我常从他人的言语表情来推断需要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我从别人的评论中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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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没有人会对我这叙述者感兴趣,我还是有自觉的。那么说回骑士先生。

有一点我非常疑惑,不知为何却从没有人提出过——他从不让人看他的基本资料。

“安全信息”作为增加信任(哪怕是形式上)的途径,是组队所默认的潜规定。无非是姓名性别身高体重这类身体数据。他甚至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打开过系统服务,拜其所赐我们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只能代称以骑士。

他隐藏姓名是在顾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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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分到和骑士两人一组进行勘察任务。月黑风高,草木犹在躁动。

异变在一瞬间发生。半人高的草丛中猛地射出箭一样细长黑影,直直扑向走在前面的他,尖锐利爪逼近咽喉一瞬间冰冷的反光。

电光火石的一瞬,空气中乍然绽现出蓝色和橙色两丛不甚明亮的光来,动能巨大的黑影毫无预兆、没有缓冲地地停了下来,破布一样直直坠落到地上。这轨迹过于诡异了。

然后他立刻抬头对我露出安抚的笑。

原来是只凶狠的食肉类猛兽,平时碰上极危险,总要损去条人命才能将它斩杀的,现在却被切成了两段,血液在落叶上喷溅开来。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如果他选择攻击的不是骑士,断成两段的恐怕就是我了。

骑士很强大。我没有看清刚才那两道那颜色,却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他身上看不见的威压顿时沉重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的温度好像也微微改变了。

但是啊。正因为那道光,我得以看清那一瞬间骑士的表情。

血液喷溅到他脸上时的表情,看着温热的尸体的表情。

那绝不是一个温柔又单纯的人所应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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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停了下来。

我往人群聚集的玻璃舷仓外瞥了一眼,被吸引住了视线。

船正在经过一群漂泊的冷冻舱。每一只舱里都装着一只完好程度不一的,参赛者的遗体。

可能算不上,因为那保存下来的并不是肉体,他们的有机体早在生命活动停止时就分解得一干二净了,遗留下来的只有带着记忆的元力,在这构造特殊的坟墓里被还原模拟成生前的模样。

在黑暗的宇宙中航行太久,没有边界没有尽头,没有时间的流逝,很容易会产生仿佛要将心脏扼杀的孤独。而我们终于有幸遇见同胞,只是他们已然是没有生命的残骸。一片墓地。

而漂浮到预订的航路迫使我们停下的这个舱,长长的白色的头巾入镜。我愣住了,花了两秒将那过于沉寂的面孔和记忆中依靠他人言语堆积起来的印象对应起来。哦,哦,就是他啊,大名鼎鼎的前大赛第四。

那个嚣张跋扈、狡猾阴险的……雷狮?

原来他也是可以安静下来、柔和下来的啊。永远的。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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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被三艘呈鼎立式的船舰包围了——居然遇上了臭名昭著的宇宙海盗。骑士紧张而不失沉稳地主动担任起指挥,装弹发射。然而这群海盗着实不那么好应付,情况危机,骑士孤注一掷,套上航服,打开舱门,决定暴露于危险的未知中,亲手给予最后一击。他柔和却坚决地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一心孤身赴战场。我躲在视线盲角,在舱门关闭前的一瞬间跳了出去。

后果和危险之类也没有多想,只是——说出来奇怪——骑士令我没来由的不安。

他凝视着某个坟墓时的目光,我隐隐看到了绿色潭水之下的暗波汹涌。辨不出澄澈还是晦暗,明明以往骑士的情绪是最直接可以从他的眼神里表示出的。我被它吸引了。

我并不讨厌海盗,甚至羡慕他们。横行自在傲游随性,不知束缚为何物。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接触凹凸大赛,幸运地置身事外。他们的未来还没有被预言。

而不像我们,纵然不想承认,也只是未亡人罢了。我们的结局啊,最终不过不言自明的唯一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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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导弹堪堪从我脸际擦过,透明头盔险些破碎。骑士于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只驾驶着灵活的微型船体将即将逼近我的一块陨石精准击落。他的驾驶技术比起海盗毫不逊色,甚至更加精湛。我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孤军奋战的白色光点,他冒着被炸得粉碎的危险把可塑炸弹按在了海盗船上。

引爆第二艘战舰时一块巨大的钢铁碎骸向我们砸来,仿佛它听见破开不存在的空气时的尖锐鸣响。两次眨眼的瞬间,连恐惧都来不及,我没有看清碎骸是怎样飞来,却清楚的将骑士的身影刻入脑海。

橙黄莹蓝的两道流光使背景里恒星的光芒都为之黯淡。猛力自上劈下的两刀,没有花哨没有技巧,钢铁碎骸却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不再有危险的碎块。发生在须臾之间,而那双绿色的淡漠眸子甚至未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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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啊,有什么对接上了。

我张开口,第一个音尚未发出,骑士猛然推开了我。那个位置被一条没有温度的白色光线贯穿,它触及到的无机物块炸成碎屑。下一秒他的瞳孔紧缩,一枚隐藏在碎石后的子弹显现出来,它的运动轨迹将通过我的胸膛。

接下来的一幕,接下来的画面。

温柔的骑士握住恰好漂浮到他身边的一具悬舱,没来得及分出一丝愧疚看一眼其中亡灵,用力地扔向我面前,子弹在我之前与其碰撞,爆炸出绚烂的光。

可惜宇宙中是没有火的。

被碎片割裂之前,长长的白色的发带飘荡过我的脸,饱满的黄色的五角星转瞬即逝。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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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在我空洞的身体里簇生,繁殖,膨胀,横冲直撞,被火热的液体裹带着充斥大脑。真奇妙啊,这就是情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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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紧张地揽住我要回到船上去给我治疗。我忍着剧痛甩开他,血流不止的双手扯过他的衣领,我气的浑身颤抖,恨不得用拳头狠狠地砸到他表现出虚假的惊讶和无辜的脸上,我几乎是声嘶力尽地对他咆哮: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是有多自私又可恶啊!别装出那种表情!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是很难产生真正的情绪的,别装了!你不可能不知道,炸了雷狮遗留的唯一的痕迹来保护我?!他的坟墓被你毁了!你就那么厌恶他,厌恶到连坟墓都不给他留,死后都无处栖息?死了都不能放过吗?那难道不是你的死敌你的知己你灵魂的伴侣你信仰的一部分吗!我当然知道整个大赛都知道!你却是为了救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路人,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恨你?要不是这场变数估计我们到死也不知道你是谁吧,你的善意我们承受不起,自以为是的善意!就是因为你不顾别人意愿把自己无私的善意强加于人,我这辈子都将活在阴影里,被愧疚与悔恨折磨。我该怎么恨你,啊!?说话啊——双剑的安迷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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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堆积的表情早已散去,莹绿的眼中重又剩天生的淡漠。

请先容我纠正一点……雷狮遗留下来的不止是光。

然后涌现出一丝真切的悲哀。

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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